随便叫个名

正在折磨自己

【225°立冬】初恋二番



水始冰 地始冻 雉入大水为蜃






0.



“原来你十七岁的时候就这傻样。”

这是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我是你男朋友。”

这是第二句。


“未来的。”

他想想后又补充道。


然后我翻了个白眼,丢下一句有病后扬长而去。


他的声音在风里被割碎,模模糊糊地飘进我的耳朵。


“这暴脾气倒是一点都没变。”






1.



我当然以为这只是个无聊的搭讪。


说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在我不算太长的人生履历里,这样在大街上拦住我,对我傻笑,问我要号码,诸如此类的,我经历的次数比我的岁数还要多一些。


终于在某次放学路上婉拒了社团学姐一起吃饭的邀请之后,我忍不住问敖三,明明长了同样一张脸,为什么那些女生不对着我哥献殷勤。要知道他可比我如沐春风多了。


敖三头天晚上吃鸡到后半夜,数学课给老师叫起来上去解题,黑眼圈挂他脸上,他挂黑板上。题必然是不会的,数学老师刚毕业,年轻靓丽一女大学毕业生,脾气好,而且颜控,后面这条是我自己猜的,对上敖三那双下垂的狗狗眼心就软了半截儿,挥挥手让他下去,被敖三一句谢谢姐姐哄得剩下半截儿也化成了嘉陵江里的水。


这张抹了蜜的嘴这会儿正毫无形象地打着哈欠,张开的程度能让十根烤肠齐头并进。


敖三猫着眼睛,慢吞吞地说人都是贱骨头。我心里咯噔一声,好像模糊地抓住了些什么,细想下去,又觉得他在拐着弯骂我不要脸。


事实证明,我对各种隐喻的揣摩能力确实是值得一句负分滚粗。


敖三看我面色变幻莫测就知道我肯定又歪题到火星,他斜我一眼说不知道是哪位朋友,天天嫌阿大唠叨,哪天不被念又要心里发慌。


真是奇了怪了,我哥那个战五渣能说会道也算师出有名,敖三武力值这么强为什么也嘴炮技能max,句句我诛心。


我心虚说不过他,就在路边买了根烤肠堵住他的嘴。




都说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有的是平行线,一辈子都没交集,有的是相交线,注定只能渐行渐远。有些事从一开始就已成定局,凡事莫强求,否则只能线成死结,结无可解。


这个道理我也是很久之后才明白,不过那时候已经有个巧手织郎牵着柴犬跨越了时间的银河来跟我相会,他说他一手火柴一手胡子,硬是威胁月老把我们的红线打成了同心结。


但现下我还只是个母胎solo十七年的纯真少年,放学了和兄弟大摇大摆地从教学楼出来,商量着今晚是去他家还是我家。


诚然,敖三家的烧饭阿姨做菜能把舌头鲜掉,但回我家骚扰我哥也不失为人生一大乐事。老实说,比起在走廊上装不小心撞掉教导主任的假发,看发福中年男子吹胡子瞪眼,给我哥做饭捣乱来得有意思多了,起码我哥长一张跟我一样帅气的脸。


而且听我哥数落我有时候会产生一种幸福的温馨感。


尤其是他一边数落我一边把香喷喷的炖排骨端上桌,我和敖三就像两个弱智儿童欢乐多似的坐在桌边敲碗舞筷子,然后被我哥一人一个爆栗,教训我们敲碗长大做乞丐。


我和敖三一致认为,我哥非常像布偶猫,永远在试图装出一副凶巴巴的样子,但从来没成功过。


承认吧,程以清,人就是贱骨头。




还没走到校门口,远远就看见一阵骚动。我突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一般这种预感都准的不可思议,多半发生在恶作剧暴露后,下一秒班导就出现在教室门口喊我去喝茶。


敖三翻烂一本词典,特地给我起了个外号叫程意罄,取自意料之中,罄竹难书,说是我的罪行罄竹难书,被班导叫去喝茶也在意料之中。我说你要是有一半心思放在学习上,也不至于被语文老师喊到办公室默了十遍滕王阁序。他立马蔫得像根冰箱里搁俩礼拜的黄瓜。


不过这会儿都放学了,想来人民教师也该有自己的夜生活,不至于为了我那点小打小闹牺牲休闲时间来堵我。


我甩甩头,想把一身的鸡皮疙瘩抖到地上,然而下一秒看见骚动中心,它们立刻迅速地顺着脚脖子爬回上来。


围观的男男女女,男生都在眼馋那辆KTM1290,而女生更多是在议论靠在KTM1290上的人。


人…


靠。


“认识?”敖三听见我低声咒骂。


“就我那天跟你说的,非说是我未来男友那个。”


我烦躁地掰着指骨,一时没注意骚乱中心正在向我们转移,这也就给了那个神经病机会,一步步走到我面前,冲我吹了声口哨。我的耳朵立马就被四周女生的尖叫声袭击。


操。这傻逼玩意儿


傻逼穿了件橘色的卫衣,跟他那辆KTM是一脉相承的骚包。


敖三最讨厌别人装逼,所以他虽然大有装逼的资本,但从来乐于扮演一个爱吃爱睡数学苦手的废柴学渣形象。


但我一直觉得他是真的不会解数学题。


更何况装逼这哥们儿还用摩丝做了个炫酷的发型,要知道,敖三初中那会儿极度迷恋古惑仔的热血故事,奈何他发质细软,再多的啫喱水上头,不出半小时必然恢复成乖巧原状。于是敖家长子的大哥梦就和那十几瓶摩丝啫喱一起进了垃圾箱。



“我有没跟你说过我跟这菠萝头不对盘?”


敖三上下抛着钥匙,我攥紧手,生怕他一个冲动当场上演钥匙串人魔。


“这位大哥你们好像今天是第一次见吧。”


“ ♪第一次见面看你不太顺眼♪ ”敖三冲我咧咧他一口整齐的大白牙。


我在心里默默盘算是一口气解决掉无厘头和傻逼,还是让他们俩互相伤害。


偏偏傻逼这位好似感觉不到气氛风云暗涌,挂着明晃晃的笑脸,开口喊我以清。


这次轮到敖三死死拉住想要上去给他一拐的我。


不过他很快正色,人都站直,我发现他比我还要高出小半个头。


“有点关于你哥的事情。”


“最好找个安静点的地方,”他环顾四周皱眉,“你们学生放学都不回家吗?”


我无语,这么吵是因为谁啊到底?


但总算提炼出一点有用信息:他不是学生。


他看起来很年轻,但说出“你们学生”四个字的语气,像是已经脱离这个身份很多年了。


也许他没在开玩笑。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我按了回去,作为新时代唯物主义好青年,实在不应该相信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


不过圣诞老人是真的。我严肃地想。


“唔。去菱蔓路上的水吧?”我倒不是很担心,假使他真是个神经病,起码我这边有两个人。


“ok.不过你的朋友可能要自己先回家了,我的车只载一个人。”


在我们出言反对之前他迅速附到我耳边说了一句什么,然后我的脸就迅速涨红了。


再然后我挥挥手叫敖三先回去,自己跨上那辆骚包机车。



以上是旁观者视角。


事实上看起来暧昧无比的咬耳朵情节,主人公只说了两个名字。


那是绝对不会有除了我未来伴侣外知道的,我打算给以后孩子取的名字。


从那个人嘴里说出来,带着气声弄得我耳朵很痒,心里很羞耻。


坐在后座上的时候我突然想到,如果他是我未来的男朋友,我们哪来的孩子。




这家水吧我经常来,店员小哥是个长相乖巧屁话巨多但内心文艺的妙人。敖三表面嫌弃人家闷骚,其实私底下被我抓包好几次借着各种名义偷拍人家。


嘁——


小哥看到我进门就准备下单,毕竟我对口味方面有种莫名的固执,就算偶尔尝试新品,最后还是会回归老相好的怀抱。


机车哥,呃,鉴于我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只能暂时用标志性外号作替代。


他语速很快报出一串,“焦糖乌龙烤奶,加珍珠,微糖,做热的。”


我一面惊讶,“你也爱喝焦糖烤奶?”,一面在心里吐槽居然选微甜,简直是对焦糖的侮辱。


每次我都点全糖,棕褐色的奶茶里面珍珠摇摇晃晃,像团浓稠得化不开的糖浆,敖三从来只喝纯茶系,有次实在被我一副快乐升天的表情给迷惑,尝了一口就到处找白开水,连灌两杯后语重心长地告诫我少喝,免得哪天被黏住喉咙呛死。并且从此对所有带奶字的饮品敬而远之,更加宠爱他那块比我年纪还大的普洱茶饼,作态比太公还太公。


菠萝头,我觉得这个称呼比机车哥好听,机车哥听起来像染着七彩头,大半夜骑着放大悲咒的摩托车招摇过市的杀马特。


扫码器清脆地滴了一声,菠萝头收起手机,转头看我。


“给你点的。”


他顿了一下,又说,“我喝咖啡多一点。”


结局就是我给他点了杯蓝山,还他那杯奶茶,付款的时候我好心痛,一杯蓝山都够我喝好几杯奶茶了。


咖啡要现磨,我先拿到了奶茶,虽然已经五月份了,天气还没正式热起来,我捧着暖烘烘的纸杯往上吸珍珠,手指无意识地在杯壁上摩挲。


我在想原来我以后不爱吃甜的吗。


然后又惊讶于自己这么快就接受了这个“未来男友”的设定。


多想无益,我干脆直接抛出问题给谜团本人。


他愣了一下,说,不,你很喜欢甜食,煮热可可还要放棉花糖。


噢。我含糊地应了一声,想起购物车里那款猫咪形状的棉花糖,突然有些烦躁。


这一切都超出了我的认知。


那个人又笑起来。“不过那都是我们认识很久之后了,一开始你只喝清咖或者苦丁。我还以为你现在还是不喜欢甜味的时期。”


又来了,这种讨厌的熟稔,好像我们已经相识多年,而我却对此一无所知。


我压着没由来的怒气,问他到底有什么事。


他脸上闪过一丝忧虑,又很快藏好,他不笑的时候完全没有之前轻佻的感觉,看起来正经又严肃。


他问我,你哥最近是不是经常摔倒。


我一惊想说你已经神到这种地步了吗连我哥摔倒都知道。


然后突然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深意。咖啡豆浓郁的香味熏得我头昏,那个瞬间我无比痛恨自己的迟钝,粗心,白痴,我就是个混蛋。


我把珍珠奶茶往吧台上一放,打电话给敖三叫他帮我查是谁最近在找我哥麻烦,一面冲到路边拦了的士报顺德中学。


后视镜积攒着雨水和灰尘干涸后的渍迹,我坐在副驾驶握紧了手机,倒影里模糊地看见那个人,他从店员小哥手里接过咖啡,没有喝,只安静地拿着,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想如果还有机会见面,要问他的名字向他道谢,顺便告诉他他的发型真的很丑。


路上我想很多,我以前老觉得我哥这人傻不拉几的,每次我们联机打游戏总是他输,打牌也是脸上贴条最多的那个,他还以为我没看出来他故意让着我们。我有一次跟敖三吐槽,敖三摇着头,nonono,阿大是看着傻,其实有大智慧,不像你,看着挺机灵,其实就是一不会转弯的傻瓜。


结局是我俩打了一架,其实是我单方面殴他。好像所有人对上我都会无条件退让,敖三也是,我哥也是。


我曾经还因为这样的特殊待遇而沾沾自喜。现在看来我确实是个不懂变通的蠢货,只会跟人家头破血流地硬碰硬,还连带着伤到身边的人。


我才是傻逼。






2.



的士停在顺德门口的时候校园空空荡荡,我反应过来放学已经很久了,而我从意识到我哥被欺负的那一刻开始就完全乱了阵脚,像头被囚禁的红眼狮子,恨不得把那些人撕成碎片。


他们怎么敢!


我手指颤抖地去播我哥的号码,铃声响了很久都没人接听。


我一个人在顺德门口站到天黑,整个人像是被拖进深渊的无力感。回家路上突然下起雨,我没带伞,原本都是我哥不厌其烦地提醒我,今天可能会下雨,记得带伞,我懒得拿,他就帮我叠好放进我书包侧边的口袋。但最近他都很迟回家,一回家就躲进自己房间,早上又很早出门。我还跟敖三猜我哥是不是谈恋爱了才每天早出晚归。现在我只想把自己痛扁一顿。


我浑身湿透的回到家,撞上同样浑身湿透的我哥。我们站在玄关对视,他先笑起来,说难得健忘一次,被你发现了。


我想说你撒谎,你的伞在书包侧边好好装着,跟我是同款的,我在你学校门口等你,下雨之前你就离开学校了。为什么骗我,为什么不告诉我。


可是我的喉咙好像被鱼刺梗住,他裤脚湿漉漉的在往下滴水,地板上的水渍那么一小团,就快要把我淹没,无法呼吸。


我走过去抱住他,感觉到他一瞬间绷紧后慢慢放松下来,问我怎么了,是不是又被主任训了。我讲不出话,只能拼命摇头,视线往下,他的白衬衫背后有凌乱的脚印。


指甲嵌进手心,我退后一步说晚上叫外卖吃吧,先洗个澡,不要感冒了。


他还是跟往常一样,很少反驳我的提议,拿出手机问我叫什么。我说你先去洗澡,我来看吧。


等浴室传来水声,我收到敖三的微信,说找到是谁了,问我怎么处理。


我回他两个字。


十倍。


言简意赅。那群混蛋让我哥吃多少苦,我程以清十倍奉还。


五秒后我就收到敖三的回复。


算我一个。


我笑起来。



睡前我热了一杯牛奶给我哥,我哥不疑有他,全部喝完,还打趣我说是不是今天雨淋多了脑子进水,突然变这么乖。


我端着空玻璃瓶笑笑,说晚安哥,祝你做个好梦。


从今往后你的生活都会像这杯牛奶一样香甜,让你每晚都做个安稳的美梦。我发誓,为了这我可以付出一切。


第二天我换上我哥的校服,让敖三帮我给老师请假,无视他“没义气居然都不带上我”的微信轰炸,直接关机。我哥的眼镜带得我发晕,头昏脑涨地进了教室,在晨读的声音停了一瞬,又纷杂起来,我眯眯眼睛,找到唯一的空位。


七零八落的教科书,桌子上的涂鸦,我深吸一口气忍住抄起凳子的冲动,坐下收拾好书桌开始盘算怎么找那群混蛋。


没想到他们倒是省心,午休的时候直接送上门来。


四五个人堵在班门口,为首那个肥头大耳一副猪样,胖的门都框不住他,开口比鸭叫还难听,拖着调子冲我挑眉。


“中午哥几个一起吃饭呗。”


我忍着胃里翻腾的呕吐感,顺从地站起来,班里人大多去吃饭了,剩下的人都低着脑袋装鹌鹑。


愤怒和兴奋交杂,我忍不住要发抖,那几个人还以为我害怕,发出恶心的笑声。他们把我带到一个偏僻公园的公共厕所,我笑出声,他们像看神经病一样看我。


“还挺会挑地方。”


“什么?”


“我说这地方挺好,你们就是趴在地上惨叫,也不会有人听见。”我慢吞吞地说,一边把我哥的眼睛摘下来放好。


“我操你妈!”那肥猪抄起拖把就要往我头上惯,被我单手接住,我一脚踹在他肚子上,踩断了拖把当武器。



我收拾完这群瘪三,开机收到敖三最新那条微信。


[我在顺德门口等你。]


我在心里骂这小子事儿逼,竭力控制自己不笑得像个傻子。我走到躺在地上的肥猪身边,蹲下来替他整了整衣领。


“你要是再敢动我哥,哪怕一根头发,我都会让你比今天惨一万倍。”



敖三倚在校门口的柱子上,活脱脱一个来滋事的不良青年,保安翘着二郎腿在门卫室里坐着,我估摸着敖三现在就是把顺德高中四个烫金大字敲一个下来他都不会抬一下眼皮。


回去路上敖三给我吐槽说你哥这学校也太破了,学生也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真出事儿了屁都不敢放一个。


我想起我哥班里那几个鹌鹑,无比赞同敖三的说法。


人经不起念叨,说着我哥就立马收到他的夺命连环call


要怎么说双胞胎心有灵犀,我哥开口第一句就问我是不是去找朱飞了。我充楞,问他朱飞是谁。他说你别跟我装傻。敖三在旁边笑得东倒西歪,我斜他一眼,接着跟我哥打太极,我说哦,那瘪…不是,那小子叫朱飞啊,挺好的,他爸妈挺会起名的,确实胖的跟肥猪一样。


我哥在那头噎了一下,我不知道他有没有笑,但兴师问罪这项目显然是进行不下去了,他只能带着打了折扣的气势汹汹问我有没有受伤。我说哪能啊,谁能动你弟啊,我这就回去让您验验,保证一根头发都没少。


打脸来的太快,我话音还没落,眼前一黑跪在地上,缓了好一会,敖三已经跟他们打上了。这群傻逼,一个我都搞不过,还想跟我们两个人对刚。跑之前还丢下一句让我们等着。


我伸着脖子喊,谁不来谁孙子。


敖三说差不多得了瞧给你嘚瑟的,我看你回去怎么跟你家阿大交代。


我嗤笑一声。


“你认为我会怕我哥?”




“程!以!清!”


好吧。我会


接到敖三家管家电话的时候,我正在跟我哥据理力争,试图说服他弟弟我就是以暴制暴的奉骏最强王者。


我没命跑到他家,管家说我走之后敖三一时没防备,被肥猪他们叫来的人给打个措手不及。


敖三头上绑着绷带,输液管连着他青色的血管,这臭小子,睡着了还抿嘴摆一副别人欠他五百万的样子。我心里骂他傻逼,打不过就跑啊,眼睛又酸的厉害,他偷偷睁开一条缝,说我就知道你要哭,哭屁,丢人。


我说去你妈的谁哭了,你等着,哥给你把场子找回来。




我约了朱飞,在江边打架,他好歹在顺德也是能说上话的人物,做人没一点诚信可言,说好两个人私下解决,他妈的居然阴我,带了一帮小弟,一对七,还他妈全副武装,我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只有挨打的份儿。


眼见着嘴里开始冒腥味儿,我开始在心里考虑逃跑被追上和拼了被群殴两种可行性,哪种会死的比较不难看一些。


“你们一群大老爷们,欺负人家一个高中生,也太不要脸了吧。”


声音熟悉的很,沉着嗓子也没压住欠揍,透亮得好像飞扬的白鸽翅膀。


我眨眨眼,啐出一口血水,朱飞那帮人四处张望,喊着谁啊谁啊,有本事出来别他妈躲着。我无语,心里骂白痴蠢货sb,能想到的文明攻击性语言都数了个遍,也不知道是在骂谁。


然后我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脑子突然就响起大话西游里的台词——我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踩着七色云彩来娶我。


这位至尊宝……不是。我还是不知道他的名字,这个自称是我未来男朋友的人。


他今天穿了一件宝蓝色的卫衣,头发依旧像个乱蓬蓬的鸡窝。他大摇大摆从天桥上走下来,朱飞其中一个小弟拉拉朱飞,说老大这瘪三说你老。


朱飞横眉怒喝:靠!干他。


我腿一软,差点给跪了,原来头脑简单四肢发达不是随便说说的,现实给我上了生动一课。


很快我又感慨上天的不公正,有的人就是头脑发达四肢也发达,比如我,呃..比如我面前迅速放倒三个人的这位。


朱飞这人不仅下三滥,还没创意,跑的时候还是那句,让我等着。


我手在嘴边做成喇叭形状,冲他跌跌撞撞的背影喊,哎孙子,爷爷我等着呢。然后我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揉我的头,下意识往旁边一偏。


手的主人也不尴尬,笑眯眯手插回卫衣口袋。


“原来这时候就不让人碰头了。”


我懒得理他,浑身的伤隐隐作痛,卸掉警戒后疲倦感很快涌上来,这会儿也没什么心情玩解密游戏,我径直穿过一片膝盖高的杂草,直挺挺地往后倒。


不是想象中有点扎的草地的触感,我跌进一个稳稳的怀抱,接住我的那个人轻手轻脚地把我放在地上,像对待一件稀世珍宝,然后自己也在我旁边躺下来。


很安静,只有江水的声音,不知道是谁先笑了起来,蠢透了,我想。可是嘴角不受控制地翘起来。


好像蛮久没有这样笑过了,没有理由的,白痴的,跟被撒了爆笑药粉似的,一茬还没结束,下一茬就接上来了。


差不多有三分钟,我笑到腹部肌肉都开始隐隐酸痛,才堪堪止住。我看天,今天的天空是紫色的,有一朵菠萝形状的云从头顶飘过,我想戳戳那个人说你看那朵云好像你的头,不过只是想想。


对岸的路灯一盏接一盏地亮起来,仿佛有个调皮的小女孩用她肉肉的小手指挥着魔法棒撒下簌簌闪光。


我突然觉得很温馨,整个人像被抱在那朵云里,有种软乎乎的松弛感,我好像隐约闻到了菠萝的清甜味儿,属于热带水果特有的欢快。


菠萝头突然曲起手肘支着脑袋侧向我这边,我瞪着眼睛看他,他也瞪着眼睛看我,这场景有点滑稽,我又忍不住想笑,我发誓,在这之前我从没想过自己笑点会这么低。


后来他告诉我,我一边憋笑一边瞪他的时候完全像一只虚张声势的耳廓狐,无敌可爱。


他眨了一下眼睛,突然改成手掌撑地的姿势,然后迅速俯下身亲了我一口。


这只是最简单的,一个嘴唇贴嘴唇的动作,但又确确实实是我的初吻。


我还没反应过来,感觉到一只微凉的手伸进我的校服下摆,我一句操涌到嘴边还没来得及骂,一阵剧痛就从肋骨上传来。我猛地推开他,手肘已经准备往他身上招呼了。


“看样子伤得不轻。”


他笑起来,露出一颗尖尖的虎牙。


我靠,你就算是把我衣服撩起来看看青了没也比直接伸手验伤好啊,起码前者只会被误会耍流氓,后者不仅耍流氓,还造成了二次伤害。


我白眼都要翻到江对岸,说我看你病的不轻。


他像是听见什么好笑的笑话,很开心地笑了好一会儿,然后把我从地上拉起来,还给我拍干净背后的草。


“走吧,去吃晚饭。”


我觉得这个人不可思议,而且不可理喻。


可还是鬼使神差的跟在他后头,好像理所应当,我已经做了无数遍,跟在这个人的背后,等他带我去吃饭,好吃的不好吃的,高级餐厅或者路边摊。


这是我们的第三次见面,他把我从一场对决的劣势中拉了出来,虽然没踩着七色云彩,不过他那双限量版AJ也还凑合。


都说戏如人生,我看了几十遍大话西游,拉着我哥和敖三又各看了五遍,搞得敖三后来一听见周星驰的声音条件反射撒腿就跑。


可就是这样,我把台词倒背如流,真到了这时候,我还是猜不着前头,也猜不出结局。



不该这样的。


我数着脚步。



“喂!你叫什么名字啊!”


他停下来,我差点撞上他的背。


“你有病啊,干嘛突然不走了。”


“简亓。”


“啊?”


“我叫简亓。简单的简,两横一撇一竖那个亓。”


“两横,一撇,一竖。”我边嘟囔边用手在空气里比划,试了十几种排列方式,显然这不是个常用字,也没出现在高考形近字必考大全里。


可能是我蹙着眉头乱画的傻样取悦到他,他回过头,带着明显的笑意,掰过我的手,在手心一笔一划的写下两横,一撇,一竖。


我确实不认识这个字,也在这之前不认识叫这个字的,这个奇怪的男人。


但是现在我认识了,这个字念qi,第二声,而叫这个名字的男人,现在正牵着我的手,写完之后就没有松开。


夏天傍晚的风是潮湿的,他的手心是干燥的,两者达成一种微妙的平衡。


手机铃声响了,我抽出手去接,是我哥,问我怎么还没回家,我说晚上跟朋友一起吃饭,他顿了一下,问我是不是又去打架了,我赶紧否认,然后嗯嗯嗯一通应付掉他的碎碎念。


挂掉电话我长出一口气。


“你哥?”


我想说关你屁事,又想起来他刚刚帮我打了一架,现在还带我去吃东西,而且伸手不打笑脸人,于是我又硬生生把关你屁事憋回去,闷声回了一句恩。




简亓带我去吃铁板烧,老板大概是他熟人,一进门就问我们累了吧。开胃小菜已经在吧台上摆好了,老板大半张脸都藏在口罩后面,架了副金丝眼镜一派斯文模样,处理起食材来倒是毫不手软,很有黑道打手砍人不眨眼的做派。


我和简亓坐在他正对面,铁板上牛仔骨滋滋作响,油花小声爆裂,肚子没骨气地投降,我往嘴里塞花生米,一边打量着这家店里的第四个人,他坐在吧台侧边,面前摆着炒饭和一条煎秋刀鱼,用那种我在电视里才会看到的巨型啤酒杯喝酒。


可能是我目光灼灼,他冲我晃了一下酒杯,简亓掰正我的脑袋,不顾我张牙舞爪地抗议,向那个男人礼貌道,不用了,他喝草莓牛奶就可以了。


那个男人点了一下头,继续喝他的冰啤酒。我很是眼馋,又突然想到,这是简亓第二次表现出对我喜好的了解。


校霸爱喝草莓牛奶,这实在是件说出去很让人没面子的事情。我毫不怀疑自己对草莓牛奶十年如一日的热爱,从喜欢草莓牛奶的小孩子,到喜欢草莓牛奶的高中生,那若干年后我必然也会是一个在家屯三箱草莓牛奶的大叔。


同时我也毫不怀疑自己对秘密的保守能力,毕竟这些年知道我少女口味的人一只手也数的过来,爸妈,我哥,敖三,除此之外再无别人。


那天放学校门口的经历,惊异只持续到晚上,我躺在床上,想明白了知道我未来孩子的名字这事儿实在算不得什么证据,只要是从我已经结婚生子的时代穿越回来,谁都能知道我小孩叫什么。


我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接受了穿越的大前提。


但现在他讲出我一直隐藏很好的小秘密,轻描淡写得仿佛一件再平常不过小事。


简亓是我穿越回来的未来男友,和我把自己喜欢草莓牛奶昭告天下,这两件事在天平两端摇摆不定。


我实在不想思考这两种目前都让我悚然的可能性,于是眼珠子提溜乱转,发现一件有趣的事。


那个喝啤酒的男人,他几乎没动几口炒饭,秋刀鱼也是完整地躺在那边,大部分时间里他都举着杯子,用那对有欧式大双的眼睛,漫不经心地望着老板发呆。


老板从榨汁机里倒一杯草莓牛奶给我,我有点羞耻地跟他说谢谢,简亓注意到我匆匆收回的视线,凑到我耳边说:“那个人要和老板表白了。”


“噗…咳,咳咳。”我被草莓牛奶呛到,瞪大眼睛看简亓。


他顺着我的背,一脸不信你就看着吧的表情。


老板手艺很好,但我食不知味,一颗心砰砰快跳出嗓子眼。我有种预感,有些事会在今晚之后发生变化。


终于在老板给我们上完最后一道火焰冰淇淋之后,我听见了Magic的前奏。


“跟我交往吧。”


在我把勺子捅进喉咙之前简亓拖起呆滞的我,笑盈盈地向老板告别, 谢谢他的招待,离开前我回头最后一眼,看见那个男人固执地举着什么东西,红蓝白配色,而老板在自顾自地收拾餐盆。


我走在路上心情复杂,忍不住问简亓,“你跟那个人认识?”


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可能性,解释他为什么能预知告白。


“没啊,今天第一次见。”简亓好像心情很好,一蹦一跳地手背在身后哼着一首我从没听过的歌。


很久以后我才再次听到这首歌,一经发行便风靡全球,我拖着简亓去听那个歌手的演唱会,唱到那首歌的时候全场气氛高潮,我在他耳边喊,我说你记得吗?


他那时候好像眼睛里有星星在闪,声音很轻,却越过了喧嚣的欢呼,来到我面前。


他说。


“恩。比第一次好听。”


我的心瞬间一大块温柔塌陷。


尽管也许我们说的不是一件事,但这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第一次,第二次,还有以后的很多次,我们都会一起见证。





眼前的这一刻,天还未尽黑,蝉鸣和街上的熙攘人群,简亓在我旁边,拖着散掉的鞋带跳房子,像个十足幼稚的傻瓜。


我终于想起一件早就想做的事。


“喂。”


“你的发型真的好丑。”


他脚下一个踉跄,然后迅猛跳到我背上,像美芽揍小新一样用拳头顶我的头。我原地跳想把他甩下去,还不忘嘴硬,“真的很丑哎”。


天平开始往一边倾斜了。






3.



日子过得飞快,一晃几个月,学校放了暑假,转眼又到某个我国古代重要节日。


七夕。


按照往年惯例,我和我哥敖三,单身三巨头,从14岁开始,每年都定一个不同的主题庆祝。


去年是“FFF烧烧烧”,我们通宵看了六部情侣团灭的恐怖片。


前年是“厨艺大比拼”,我哥蕙质兰心,做了巧果,我偷懒上街买回来现成的五子,敖三,我有时候觉得敖三真是脑回路清奇,你敢相信他烤了三串蜘蛛,美其名曰:梦回大唐。


大前年的时候,敖三还没长开,圆溜溜的小狗眼嘴又甜,我们出门卖了一晚上花,再加上双胞胎光环加持,换回来两台Switch和一只龙猫。



今年主题还未定,我和简亓也大概有一个多月没见面了,自从放假后,他好像很忙,之前偶尔会突然出现在我学校门口,每回都开着不同牌子同样拉风的车,载我去吃各种小巷胡同里的人间美味。


我有一次听到他打电话,说的全是我听不懂的金融术语,他看见我后很快挂断电话,紧蹙的眉头也舒展开来。


“最近家里有点事。”


一笔带过。


我发现关于他我知之甚少,心里略微有些不平衡。所以那天的晚餐我就着他的生平下饭。


其实真说起来也就是几分钟的事,人生又不是演戏,哪来那么多起承转合,悲喜交加。


他的人生顺风顺水,家境优渥,成绩优异,从小就是别人家的孩子,唯一的叛逆是高考时填了音乐类专业,不过这学期辅修了金融,开始接触自家公司上的事。


我多多少少能猜到一点,简亓看起来随和温柔,有时候还很傻屌,其实骨子里比我哥还轴,父母眼里浪子回头的转折,大概与他穿越前经历的那些有关。


不过比起虚无缥缈的前世论,我更关心眼前的生活。


“所以你到现在都没谈过恋爱?”


他好笑看我,“之前有个好感的学妹。”


“噢。”


我自以为语气平淡无奇,简亓又叫老板上一份饺子,我问你没吃饱么。


“闻见醋味,突然就很想吃饺子。”


我反应过来,噌一下脸烧起来。


“相处了一段时间,觉得观念不合,就没联系了。”


我听着不像是这么简单的事,不过我这人有一点好,想开了就不会再纠结。就像简亓穿越这事儿,我相信了,就不怀疑他说的话,也不会探究往事,揭他伤疤。




七夕前一天我收到他微信。


[我在你家楼下,第一个下来的小朋友有礼物拿。]


然后是一个柯基扭屁股的表情包。


我踩进鞋子里,连后跟都来不及扳上去就匆忙跑下楼,我哥问我去干嘛的声音在楼道里回荡。


“拿个东西!”我吼回去。


心里有只小兽在欢欣雀跃,用头顶我胸腔,扑通扑通,快要冲出来了。


简亓看我撑着膝盖喘气,打趣说后头有怪兽吗。


有我哥。我简洁明了


噢——。他了然地点点头,然后飞快在我嘴上啄了一口。


我第一反应竟然是仰头去看我哥有没有探出窗户看见这一幕。然后我悲哀地发现自己现在的心态就像害怕被父母发现早恋的高中生。


我无力叹气,问简亓要礼物安慰受伤心灵。


他递给我四张长方形卡纸,我一看,七夕花灯展览门票,想也没想就要拒绝,他笑眯眯说有个七米高的钢铁侠……


去!我立马没骨气地把票揣进兜里。


我插着兜跟他没话找话,最后憋出心里一直想说的,问他要不要上去坐坐。他说不啦,等会儿还有别的事。我唔了一声,心里的小兽无精打采地踢着地上的小石子,简亓揉揉我的脑袋说明晚见。


我一直目送他到看不见汽车尾巴,一回头,发现不远处目瞪口呆的敖三。我暗叫糟糕,忘了今晚敖三要过来吃饭的事。他慢慢走过来,我们在楼梯口面面相觑,最后还是他动作,说先上楼吧。


我跟在他后头,像个早恋被家长当场抓包的高中生。



进门正赶上我哥烧好最后一道菜,他看见面色不虞的敖三和表情尴尬的我,立马向我开炮。


“程以清,你是不是又招三儿了??”


不得不说,我哥察言观色的能力比我强的真不是一星半点,只是这次故事情节太过曲折,他怎么猜估计都没法周全。


敖三绷着脸说没事,吃饭吧。


我吐吐舌头,把票掏出来放在桌上,我发誓我真的只是单纯觉得票太硬了放在兜里很扎,但是做完我就后悔了,因为敖三嘴角又开始抽动,我哥也好奇地伸头问我这是什么,他一字一句地读完,恍然大悟。


“原来三儿你想去看花灯啊,那就去呗,”说着还警告地看了我一眼,“大家一块儿去。”


完蛋,他肯定以为是敖三想去花灯节被我拒绝了才不开心的。


敖三这会儿脸都快发黑了,我哥又补了一刀。


“哎,不过这怎么有四张票啊,还有谁要来啊三儿?”


我赶紧解释补救,“不是,这票我朋友给我的,刚下去拿的时候刚好碰到三儿,就一起上来了。”


“噢…你哪个朋友啊,怎么也不叫人家上来一起吃饭。”


敖三嘴唇抖得厉害,我看他口型觉得男朋友三个字都已经冲到嘴边了,赶紧抢过话头。


“他一会儿还有事,我们吃饭吧,吃饭,我快饿晕了。”


这顿饭吃得难得沉默,饭后我和敖三两个没做饭的负责洗碗,我抹油,他冲水。


敖三这人我最清楚了,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性格,我不先开头,他就是问题撑到肚破,也不会主动开口,于是我停下手上动作,深吸一口气。


“那什么,你相信穿越吗?”


他猛地看向我,表情精彩纷呈,水直直地冲在碗上,溅得到处都是。


我们站在厨房里对峙,他好几次张嘴想说什么,又没说出口。我哥路过看见一片狼藉的水槽把我们俩骂了个狗血淋头。


我和敖三像两个做错事的小孩,背着手站在厨房门口看我哥收拾残局。敖三沉默了很久,最后用只有彼此能听见的声音说。


“你相信我就相信。”


我鼻子一酸,差点又被敖三揪住机会骂我没出息。



敖三回家我送他下楼,走之前他拍拍我肩膀,说我不知道他跟你说了什么,但做兄弟的只希望你能快乐。


我给了他一拳说肉麻个屁,赶紧滚回家。



“傻逼。”


我轻声说。它随着敖三消失在黑夜里的背影一起,飘散进了风里。




第二天晚上我们在展览会门口碰头,敖三装作耐不住性子拖着我哥先进去了,临走前对我挑眉仿佛在说,兄弟我够义气吧。我冲他竖起大拇指,决定下次默写的时候偷偷给他传小抄。


我站在那儿,大老远就看到在人群里向我走来的简亓。他真的好出挑,明明大家都挤得毫无形象了,他还是那副不染纤尘的模样。


他走到我跟前,拿了根手链一样的东西在我眼前晃了一下,我看见上面挂了一只木雕的小狐狸,他蹲下来把链子系在我的脚脖子上,旁边路人都侧目,他好似感觉不到一样,系好后站起来跟我说七夕快乐。


我真是败给他。检票的时候工作人员是俩姑娘,盯着我们不停地笑,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倒是跟没事人一样。


不过好在花灯够精彩,我很快就把这段小插曲丢到脑后。看到巨型钢铁侠的时候我非要抱着钢铁侠的腿合影,简亓也不嫌丢人,耐心等游客都差不多散开的那个时机帮我和钢铁侠来了张双人合影,虽然照片里我小的像一粒米,表情统统看不清。


但是很开心,真的很开心,像一朵烟花马上要绽放那样的开心,一颗流星划过天空那样的开心,一条小鱼不停在吐泡泡,这样子的开心。


傻乎乎的,手心麻麻的,我无师自通了的。

心动的感觉。


逛到一家摊子在卖孔明灯,我很小的时候跟爸妈和我哥,一家人一起放过,我和我哥用丑得要命的字在上面写[平安喜乐]和[阖家幸福],阖还写了错别字,写成了合。


我想着就忍不住笑,简亓问我要不要买一个,我连忙点头。付完钱走的时候老板翻出一支笔来送我们,说如果孔明灯飞的够高,写在上面的愿望就会被上天读到,他会实现你们的愿望。


我早就不是什么都信的孩童,也不是心思梦幻的少女,但还是谢过老板的好意,收下那只自来水毛笔。


我们找了一片空地,我问简亓要不要在孔明灯上写什么,他摇摇头说没有,我就自己蹲在地上往孔明灯上写字,简亓想看我写了什么,我挡着不给他看,他就很主动背过身去。


我边写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我不知道现在写的东西他看了会觉得幼稚还是怎样,但至少我付出了一腔真心。


简亓跟我站在两对面,撑起灯的支架,装蜡烛的时候我还是刻意把有字的一面对着自己,希望在放灯的那一刻能给他惊喜。


蜡烛点燃,火光映着米色灯罩上的金箔,像漫天星辰都被收在了这一盏灯上。


我松手的那个瞬间他扣住了我的手腕,我惊讶的脸藏在灯后面,几秒钟像长镜头,灯缓缓上升,露出他在烛光下表情柔和的脸,他把我拉进怀里,尖尖的下巴搁在我的肩膀,他身上有股清冽的苦涩,我的背后知后觉地传来零星凉意。


他看见了,还是没看见,我有些糊涂了。不过很快他带着汹涌情愫的声音在我后耳响起。


“第二次。”


那盏被我写了“简亓&程以清”的孔明灯越升越高,我工工整整的小学生字体慢慢变成几个小点,我伸出手环住简亓,整个人像被浸在桃子味的起泡酒里。


“原来不管几岁我都很浪漫。”

“恩。我爱你”


我任由傻笑爬上我的脸。






4.



我是没想到朱飞这孙子还没吃够教训,敖三一朋友给我们通气儿,说听见朱飞跟他小弟吹逼,开学要好好收拾我哥,让他在顺德呆不下去。


“别拖到开学了,叫那死肥猪出来,哥几个现在就把事儿了了。”


我挂断电话,久违地兴奋起来,浑身上下的危险因子都在叫嚣。


地方就约在那个公园,从哪儿开始,从哪儿结束。有些人,趴下后就不该给他机会,打到站不起来为止。


双方都带足了兄弟和家伙,敖三的“算我一个”总算得到满足。


至于简亓,这到底是我们兄弟间的事,我没打算拉他进这场漩涡。


我怕脏了他的手。




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半刻钟,我和敖三翘着腿在长椅上吃烤肠。这是我们俩的习惯,打架前吃根烤肠,既垫了肚子,又不妨碍后续接着吃晚饭。


其实主要原因是敖三爱吃烤肠,不然我早就把里脊羊肉串骨肉相连试个遍了。


我拿烤肠做签,求神拜佛。


“列祖列宗菩萨在上,保佑我哥别再招烂桃花了,凭什么他招的桃花,最后孽力全回馈在我身上。”


“我看你挺开心的,哪是孽啊,情债吧。”


敖三嚼着烤肠,腮帮子鼓得像只仓鼠,明里暗里都在怼我。


我听不得别人嘴里有东西还说话,但是我忍了敖三十几年了,也不差这一时。


“程以清,你真看上那小子了?”


敖三语气漫不经心,嘴里还有没吃完的烤肠,吧嗒吧嗒,但他叫我大名了,我就知道,他在认真。


他认真不是因为我喜欢上一个他看不太顺眼的人,甚至不是因为我喜欢上的是一个男人,他在意的是我走上这条也许会很艰难的道路前,是否听从了自己的心。


所以我捶了他一下。


“什么那小子,叫简哥。”


敖三没说话,仔仔细细地咽下最后一口烤肠,然后用力把我的脑袋往下按。


“想得美。”




十分钟后,混战开始。


朱飞叫来的人都不像学生,个个文身黄毛小脚裤,这孙子嘴里就没一句老实话。


只是我没想到那些人会动刀。


更没想到我哥和简亓会出现在这里。


我只看见一道银色闪光。



“以清!!”耳边传来我哥的呼喊



噗呲——


是利刃穿破血肉的声音。


血珠滚落,在白色衬衫上晕出一朵朵赤红的花。


我感觉不到疼痛。


我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他妈能笑到明年。”


“嘘——他好像要醒了。”


“一会儿谁都不准提那事儿啊听到没。”


我睁开眼,围上来三颗脑袋,活蹦乱跳的敖三,面露担忧的我哥,还有,一只手吊着绷带的简亓。我一时间摸不清这是什么状况


“……打完了?”


“……”


“噗哈哈哈哈哈!”敖三第一个忍不住笑起来,简亓也是一副忍俊不禁的表情,只有我哥看上去像个正常人,给懵逼的我补习错过剧情。


原来他和我哥早就知道我们要打群架,事先躲在灌木丛后(“喂你们这样很猥琐哎”敖三在那边抗议,被我哥一个爆栗),只要情况不对就立马报警,谁知道对面突然亮刀子,我哥赶忙出声想提醒我,而简亓比他动作更快,按敖三的形容(他非要来说这段,我听完后建议他立刻去德云社拜师),说时迟那时快,简亓空手接白刃,救下命悬一线危在旦夕气息奄奄的我(我已经白眼翻到头晕)。


“总之就是简亓替你挡了那一刀,朱飞那群人见血就怂了,跑得一个不剩,不过我们已经报警了。”


至于简亓用家里的关系动用合法手段最大限度地惩处了那些人,这都是后话了。



眼下我关心的另有他事。


“所以我为什么会昏倒。”


“……”


“哈哈哈哈哈哈哈”


刚才的场景又重复一次,这回连我哥脸上都能看出一言难尽,他犹豫了一下,“恩…医生说你,营养不良…”


“是晕血吧。”我平静地打断我哥,敖三已经在旁边笑到打嗝,我怀疑他下一秒就要噎死自己。


虽然我心里早就有这个猜测,大部分时候打架都只会造成擦伤和淤青,偶尔有几次伤到鼻子,出血量也不大,短暂性眩晕也被我用低血压搪塞过去。


现在猜想被证实,我坐在病床上,敖三一直喋喋不休地在讲屁话,说程以清你可太丢脸了以后在奉骏还怎么混啊打到一半见血就晕,我哥瞪他说你们以后再敢打架试试看。


然后那个为我受伤的男人,对,就是现在这个绑着巨丑无比的绷带,坐在我床边的人。


我要隆重地,再次向你们介绍的这个人。


他叫简亓,是我的初恋。






0.



“什么事儿啊非得拉我过来,还有你伤不是都快好了怎么还吊着个胳膊,演神雕侠侣呢你以为。”


那一刀扎得不轻,伤口愈合已经是秋天了。受伤后简亓的幼稚程度直线上升,都快能和敖三一决高下,我怀疑他伤的不是手,是脑子。


“这是我们第一次说话的地方,”简亓在一个空喷泉池前停下来,“那天你也是穿了黄色的毛衣。”


“是你先搭话的吧。”


“恩,我说你很适合做个演员。”


“然后呢?”鉴于没有当时的心境,我实在想不出自己会回他什么。


“然后你就揪住了我的衣领,超凶。”


我揪着简亓的衣领,“像这样吗”,然后毫不犹豫地吻了上去。






通往结局的道路有很多条,但不管重来几次,走哪条路,结局都是同一个。


达成彼此第二人生里的,初恋二番。










末.

马嘉祺1212生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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